但有些事情天主往往有他奇妙的安排。姐姐先後一共生了四胎,胎胎都是女兒,偏偏姐夫是獨子,每次姐姐分娩時全家上下眼巴巴盯著姐姐,生產前已有人冷嘲熱諷說:「『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』,做媳婦的如不能替家裡傳宗接代,那是大大的失責。」似乎不能生育男孩都是姐姐的罪過。在生育第二胎還是女孩時,姐姐精神略受刺激,開始患有心臟病,爸爸媽媽都竭力安慰她,下次可能會生男孩。姐姐不顧自已已患有心臟病仍堅持懷孕,結果第三、第四胎仍是女孩,到第四個女孩時,姐姐精神巳近崩潰,心臟疾患也已到晚期,由於她長期處於被人歧視冷漠的處境,使她的心靈受到很大的扭曲,第四個女孩一出世,她就厭煩,認為一切的不幸都由這嬰孩帶來,爸爸媽媽就將姐姐接回家中和我們一起度日。
那時姐姐已是心臟病加上肝硬化,每次小便都需靠打利尿針,所以一肚子的腹水,大腹便便,臥床不起,十分痛苦。美珍和我常常為她的靈魂而擔心,有時向她介紹一些教理,她似乎也聽不進去,一直到一九五二年四哥領洗後,他的言行有了顯著的改善,大姐說:「阿四的轉變給了我很大的震驚,要移一座山並不太難,但要改變一個人的心不是那麼容易,我在阿四身上看到宗教的力量。你們不妨借幾本書給我看看。」我從君王堂借了幾本教理問答以及一個人為什麼要信仰宗教等書。姐姐閱讀後逐步對天主教會有些認識,但由於她內在有個心結,一直沒有解開,所以單從理論上認識教會是遠遠不夠,眼看著她的疾病日益嚴重,我想來想去,救靈魂要打鐵趁熱不能慢慢來,萬一天主的時間到了,沒有領到聖洗,到那時後悔也無用了。
一九五三年二月姐姐又被送進上海怡和醫院,醫生說她最多再能活三侗月。在這關鍵性的時刻,我對姐姐直言不諱地說:「姐姐,你一生是個好人,但有一件事很遺憾,你對小女兒的愛護太不夠了!你不能因自已受到委屈而虧待她,使她幼小的心靈即蒙上一層陰影,其實說到底,我們每人身上都有罪惡和過錯,天主是仁慈的,再大的罪只要悔改,天主一定寬赦的。」姐姐說:「你說得很有道理,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了,我應該對自已的言行作一總結,待我好好想一想再和你談。」
兩天以後,姐姐有堅定的領洗意願。我請了陳雲棠替她付洗,在她付洗前並辦了告解,在儀式完成後姐姐特地叫四個女兒站在床前一個個和她們行親抱禮,尤其對小女兒說:「請原諒媽媽,從你出生即給你不公平的待遇,媽在臨終前請求你的寬免。」我在旁哭得像淚人似的,一個做媽媽的能謙卑自下向女兒請求原諒,這種例子並不太多。
姐姐說,當她想到耶穌在十字架上寬免所有難為他的人,並說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?耶穌的心境何等寬廣?既然姐姐已領洗成為天主教友,她願意一心一意的效法耶穌。後來陳神父又替她傅油,放臨終大赦,領聖體等等。
自從二月十日她領洗後,美珍和我日夜陪伴在她身旁,她要我們不斷唸聖書,和她一起唸玫瑰經。在將近一個月中,我替她講解了右盜在十字架上悔過,立即得到耶穌的答覆,「我實話相告,今日將和我共登天國」。而法利塞人似乎一輩子在做好事,但事事處處追求自已的名利。這樣即使活了一生,也是虛度,事奉天主不在乎時間的長短,而在乎全心全意。姐姐一心效法右盜,常常為痛悔自已的罪過而流淚。
眼見她一天天在望德道路上邁進。她總是說:「美珍、美玉,我比你們更有福,因為也許明天我將去天主那裡,天主真好,你看我躺在病床十年,十分痛苦,現在我將脫離痛苦,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,聖母一定會來接我。我要求你們一件事,我死後你們不許流一滴淚,姐姐的離世是喜事不是喪事,因為天主將最寶貴的信德恩賜給我,同時我充分認識自已一生的欠缺,這實在是一件可賀的事。」
一九五三年三月七日她逝世的那天,十分安詳喜樂,在她臨終前叫著美珍和我,唸善終經,她說:「聖母要來接我了,我要走了。」於是她手拿著口罩,堅持要戴上,她說:「臨終病人的呼吸會把大量細菌帶給你們」。我把口罩挪開說:「你是心臟病沒有細菌。」她最後用力地說:「聖母來了,聖母來了。」頓時滿室玫瑰花香,姐姐永遠安息了,安息在聖母懷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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